上任九神巫中的「东君」景是羽族族长之女。她朝气蓬勃,不受约束,宛如一颗永不熄灭的小太阳,总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因此,在巫叶学园中修习时,旷课惹事、深林冒险、挑战权威、共同受罚……几乎所有的学园逸闻中,都有她的身影。她与所有同期们打成一片,更是与未来的「东皇太一」和「大司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生死与共的挚友。
然而,属于景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年前的天缺之祸。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中,她作为光明战神东君英勇迎战,战至最后一刻。而作为哨兵的羽族,也就此消失于历史,成为云梦泽传说中的一部分。
但故事终究是故事。故事的亲历者们早已离世,无从求证。而讲述故事的人,更愿意以“英雄守护森林”来总结过去。直到生命的力量再度萌发,唤醒沉眠冥界二十年的少女。
当她重新站在云梦泽的土地上,东君的人生已经结束,影的毁灭之路正式开始。
故事1 计划
沉睡之人突然被阳光叫醒,世界率先在她耳边重构:乌鸦的叫声最先传来,叫活了周遭的树,她清楚地知道它们都活了,又染上浓稠的绿色。然后,声音忽然多了起来,虫子在破土,鸟儿在歌唱,食腐的秃鹫朝她疾飞——她睁眼,毫不犹豫地从指尖挥出羽刃,将将略过秃鹫头顶,差点切掉凑在一旁准备蹭些好处的乌鸦。
“啊……睡得太久,手生了。”
影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周围的一切和记忆里没什么不同,遍地焦土中的那场漫长沉眠,似乎更像个黏腻的噩梦。
至于怎么解梦,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第一步,洗澡。
忘忧沼泽,非死难渡。千百年来,云梦的逝者随往生船来到大泽中央,肉身沉入水底,魂灵则穿过无想桥回归终点。可对于非死非生的影来说,再没有比这清澈至极、能映照内心的遗忘之水,更适合当做洗澡水。洗去一身腐味的影飞到枝头,边晒太阳边打理自己的红羽,忽听一个小家伙絮絮叨叨冲着池水说话。她探头看去,一个身影缓缓映照在水面,那是她沉睡前见到的最后一张脸。那张脸像从未变过般冲她腼腆地笑,最后竟从水面上浮了出来,和那个探头说话的女孩重叠在了一起……
影摇摇头,心想真是见鬼,睡太久还给睡出散光了。
于是她抖了抖翅膀,落在女孩面前。
“真是圆滚滚又好看的脑袋~”
影咧开了嘴,一抹寒光从指尖露了出来——
“啊……一只……一只鸟人姐姐”她的声音隐隐有点抖。
“麻烦用‘位’。”
“喂,一只鸟人姐姐~”
影眯着眼凑近,看少女插科打诨,额角的汗珠却不受控制地落下。不像,实在太不像了,刚刚到底是怎么看错的。
“相遇即是有缘,万法莫离求缘。这位漂亮姐姐,要小缘帮你算上一算吗?”
第二步,找人。算命。
算命也行,计划总要因时而变。
影收起羽刃,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那便算算我从何处来。”
“接下来是不是要问往何处去?我以为上了年纪的家伙才喜欢问这种问题。我先算算看~
‘梦里知交多渐老,死生从此各西东。’——不行不行,这句会被打吧……
‘骤风细雨春又至,唯见落花不见人。’——不对不对,这更过分了……我还是给你算算该往何处去!
‘云梦一梦并非梦,东神一城正在东。’——对了,你的缘分在东神城!”小缘松了口气。
缘分,东神城……呵呵,有意思。东皇太一,这怎么不算一种缘分?
影大笑,张开身后鲜红的羽翼:“帮我算了半天,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少司缘忙摆摆手:“钟鼓馔玉不足贵,莫若珍惜眼前人。”
“收着它,或许会给你带来好运哟~”影展翅向东飞去,在少司缘的手里留下一片饱满光亮的红羽。
第三步,干架。
“假设我们有一个伟大的目标,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首先制定一个详实且具有可行性的计划表。然后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实现那个伟大的目标。”
还在巫叶学园时,鬼谷子时常这样教导他们,但她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因为那个时候,她身边还有很多人擅长制定计划,并且愿意为了她那些天马行空无中生有的想法,准备更多的兜底计划。
但今时今日完全不同。
因此,她开始学习罗列计划,学那些活在自己过去的梦中的人们。到目前为止,她觉得自己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强的可怕,并对接下来的干架充满信心。
反正她无所谓失败,反正她的一切本就从结束开始,反正从现在起,她有的是时间……
故事2 游戏
“巫神祝惨遭突袭,云珀点地图被抢”的消息才传回没几天,忘忧沼泽就又接到了新的救援线报。这一次,司命大人亲自赶到了现场。
案发地址是流云之下隐蔽性极高的一处云珀采集场,一大群巫祝正跪在地上,每一位头发都被削去了一块,像一颗颗刚刚沸腾的水煮蛋。
“咱们做事得讲原则。我呢,既不偷又不抢,只是和他们玩玩小游戏,他们就非得让我收下这些东西,我也不好推辞的呀~”
坐在云珀堆上的女人皮肤惨白到近乎透明,像极了他无数次送归过的幽魂;可她诡辩的声音又与活人无异,正实实在在地与世界交互。最关键的是,她身后半扇光亮饱满的红羽,似乎正是几日来他一直追踪的危险源头。
因而一向沉着冷静的司命大人,在“你是什么人”和“那东西很危险”之中脱口而出: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祖奶奶!”
一道寒光直奔大司命天灵盖而来。「戈」和「羽刃」经过了一次草率而利索的交手,又回到了各自的主人手中。
“无意冒犯。但这就是你说的游戏?”
“没玩完呢!我还缺个河童,帮我把这堆东西搬回去。我觉得你,很合适!”
影笑眯眯舔着嘴角,朝大司命跃去。在叮铃咣啷的碰撞声中,一根红色的羽毛轻飘飘滑落下来。影优雅地夹住它,借着天光眯起眼睛端详:
“嗯?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这不是她送给那个小姑娘的「好运礼物」吗~
前几日,少司缘述职时,大司命便从其身上感应到死寂腐败的气息,气息的源头正是这枚红羽。他四处追查无果,却在此时碰到了罪魁祸首。于是他的声音愈发冷冽:“为不净之物拔除污秽,处理
隐藏危险,职责所在。”
“气味已经除掉了,怎么还藏在身上?”影深深地嗅了嗅羽毛,“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面具下的眉毛跳了跳。
“哦!你不会是暗恋她吧!”
面具下的杀意再也藏不住了。
“哎呀,我想起来了!几天前,忘忧沼泽,有一只恶灵跑出来了。司命大人的戈举了好一会儿才落下呢,好像是为了等一个小家伙完成她的工作?”
“哦哦,还有一次……“
影一边说着,好像发现了什么比广罗云珀更有趣的事。也对,整日四处闲逛寻这玩意儿,说到底不过是给东皇太一成神的佐药。与她又有什么要紧?
一团火在一团腐肉之中烧了二十年,烧得鲜香酥脆,烧得虎虎生风,烧得哀鸿遍野,烧得泣不成声。我的药还没寻到呢,这火一天不灭,东皇太一,你也别想这么舒坦……
不过今日这火,烧得福至心灵。
刚刚他下意识望向了一个地方,那里有重要的人。
作为荀的徒弟,真想看看这一任的大司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选择实实在在的人,还是继续无聊的牺牲。
“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只有我俩玩的那种~”
你说,一个人,换一个奇迹,值不值?不值的话,算上她全家?哦我忘了,她没有家啊!那就全村,全族,一百个一千个。大司命,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媲美这天穹,罩得住一整个的云梦泽。
啊,我又忘了,这天穹,也快破了。
嘻嘻。
故事3 怎样度过漫长雨季
彩蛋故事,全知者的番外日常,暗示影的过去,暗示影&东皇&二代司命的过去,为漫画做铺垫。
窗外倒悬的风铃草被一场接一场的大雨洗涮得晶莹剔透,蜘蛛在窗沿与墙壁的夹角间斜织了一张原本天衣无缝的网,只是现在被雨水串成了破碎的珠帘。它蜷在角落,决定在雨停之前不去冒险。
云中君起身关窗户,下一秒一个身影破窗而来。
“这三个月要是再让我冒雨出门给你办事我保证当晚就请他们吃云梦泽最新鲜的烤鳝段!”
“年纪大了,不新鲜。”东皇太一靠在火堆旁小憩,不用睁眼就知道回来的是哪位祖宗。
“我牙口不错,我不介意。”云中君淡定的关上另一半尚未被打破的窗子,坐回火堆旁。
东神殿阁楼的屋顶潦草的仿佛从来没人打理过。事实上,除了阿瑶偶尔过来浇浇花,确实没人打理。天生木的枝干做成的房梁被雷劈过后,生出了颜色各异的蘑菇。就在这样一个没人愿意出门的雨夜,云中君和东皇太一在屋子里生了个火堆,慢慢烤着它们。
影使劲抖抖翅膀,水珠像小钢炮似的洒了出来。
东皇赶忙护住火堆:“就你事多。”
“我不管,翅膀湿了飞不动。”影坐了下来,翅膀环住自己,凑近烤火。
“那别的鸟怎么没有……”
“我同意。”云中君皱眉看着自己刚被影抖出来的水珠浸湿的翅膀。
“有首歌唱的好啊——‘让我们相聚,在暴雨的夜晚,烤着火,唱着歌,心情多美好……’”东皇给火堆上五颜六色的蘑菇们翻了个面,云中君拿起一只黑白相间的伞菇送到嘴边,说更想幻听点来自往生途的声音,影拿起中间最大的血蕈菇就往东皇嘴边送,说该去往生的另有其人。
血蕈菇缓缓褪去光泽,慢慢变成东皇身边三颗球一样的颜色。
他盯着噼啪作响的火堆,毫无由头的说了一句: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大雨。”
「那天」,她躺在满地血水中,纯白的羽毛浸成黑红色。周围兵戈相交之声渐弱,她睁眼看着一旁早被折断双翼的母亲被剖开的肠子流了一半;邻居家明日才成年的妹子,昨天还兴致勃勃为自己的环挑选木材,今天便和其他人像蘑菇串般被穿在了一起;村头那户的脚挨着村尾那家的头,遍地没有生机……可她还在等,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就像从前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但是太累了,她可以稍稍休息一小会儿吗。她闭上眼,隐隐闻到了一种令人舒适的香气。下雨了,越下越大,周围慢慢只剩雨声。她一点都不冷,好像被一种温暖湿润的绸缎包裹住。随后雨声也不见了,只余下一丁点的幽香和隐约的声音——景,景,求求你,不要睡,不要死。
“是的,你从小玄子变成‘鳝鱼’那天就是这样的大雨。”影从混沌的记忆中抽离出来,把手上漆黑的蕈菇扔回火堆,用刻薄来掩饰恍惚。
“荀变成丑老头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东皇面不改色,问候了一下如今忘忧沼泽里那位大司命的师父。
但影明显不太想聊到那个人,她随手捡起枯枝翻弄火堆,让压抑不住的火星子又翻出来一些:“说起来,我去往生途探查过,他们死的死,投胎的投胎,但我没找到少司命的去处,他还活着?”
“他啊,早死了。”
“那为什么往生途没有……”云中君先前吃了口蘑菇,半晌终于缓了过来,跟上了原本不想参与的谈话。
“他投胎作了云梦泽的一场雨。”火星子终于翻起来,火堆烧的很高,东皇透过摇晃的火焰看着影,神色晦暗不明,“你知道的,少司命执掌姻缘和生机,他用自己的生机换来一场生命之雨。天阙之祸的边境战场化为焦土,最后竟被浇灌出一线生机……”
听说林子里有个新晋的巫祝司掌姻缘。那么,少司命的“不死生机”,现在又去哪儿了呢?真是好奇。——东皇兴味盎然地想着。
窗外雨更大了,争着从破了的那扇窗往里砸。珠网彻底被冲垮,蜘蛛被逼得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跳到房子里的阴影中去。
影似乎想到一些事,但是马上又否定了。
一觉睡了二十年——美容觉都是这样。
原本破败的戎羽又饱含光泽——全因我保养得当。
众神巫与巫祝的味道都令人作呕,但那个女孩除外——她大约沐浴了什么香香的东西。
……
诸多情绪细若游丝,蛛网般密密层层织满了整间屋子。
“那我好像也不怎么讨厌下雨了。”云中君感叹道,“少司命是个挺伟大的人。”
“吃你的蘑菇吧。”影不耐烦地站起来,骂骂咧咧走向窗子。她掸了掸空气,好像要甩掉身上黏腻的蛛丝,让自己能无所牵绊地往前走。
“走门!”东皇大声提醒。
“砰”的一声,另一扇窗子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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